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chapter11 午夜蘭花似幻海

關燈
“惢心,先回去吧......”容佩望了望縮在床角雙手環抱住雙腿蜷成一小團的青櫻,“青福晉在思索怎麽解決海蘭姑娘的問題。”

惢心不安的看看青櫻,遲遲不肯挪動步子。

容佩莞爾一笑,推著惢心向門外走去,“讓她好好想想有什麽好辦法把海蘭姑娘推薦給四爺吧,你也快去休息吧,今日我來守夜。”容佩扶著惢心走出門外,細心的合上門。

“容姐姐......”惢心面色犯難,“我......我......”惢心有話想說,卻不知道如何開口,“我只是......只是不忍心看海蘭姐姐受人欺侮,她幫過我,是少數肯在我窮困時拉我一把的......”

容佩點點頭,海蘭也是個經歷坎坷的可憐人......“以德報恩,這很好。”

“可是......我卻為了一些私人的目的刻意接近青福晉,還希望青福晉能幫忙,甚至......傷害了青福晉......”惢心一吐為快,她擔心海蘭也擔心自己會被青櫻舍棄。

容佩眼神黯淡了幾分,她並不關心海蘭的去留,只在意青櫻是否開心,“世情不就是這樣麽?”喜歡與被喜歡,拋棄與被拋棄,利用與被利用,人不為己天地誅,“青櫻其實內心通明開朗,過幾日會好的。”

惢心點點頭,真的會是這樣麽?

“不要多想了,回去睡覺吧。”容佩把惢心推到那排丫鬟住的房子裏,“明天晚上宮中擺宴,明日早起把昨日曬過的衣服都整理一下,還要準備些皇後和熹貴妃愛吃的小點心,還有朧月、靈犀、弘瞻啊,還有......”

“還有李玉和三寶啊。”惢心笑著補充道。

“也就是你記得那麽清楚,阿箬那丫頭就不會了。”惢心真不失一位得力助手。

“容姐姐昨天已經念叨一天了,要準備的不都確定好了麽?也日常不是沒有進過宮,怎麽這次格外慎重啊?”

“這種時候就像宮裏過節一樣,禮數都不能落下的。”容佩再次強調讓惢心回房睡覺。

容佩回到青櫻房中,發現她依然維持著同一個姿勢。容佩走到床邊坐下,沈默的撫摸著青櫻呃劉海兒。青櫻擡頭,淚水止不住的溢出,青櫻順著容佩的手臂擠到容佩懷裏,“我是不是選錯了......”

容佩楞住,青櫻是在介意弘歷的處處留情和不負責任......可是放眼大清朝,專情而堅守唯一的男人能有幾個?這不是滿清貴族的常態麽?容佩環住青櫻,不知道該怎麽說,從前途榮耀的角度,青櫻也許沒有下錯賭註,可是感情的事情容佩不知如何評判。

“惢心說,雍正八年九月廿十,本是晞月格格侍夜,弘歷卻巧遇海蘭,然後......”青櫻輕聲呢喃著,“九月廿十......”

“嗯......”容佩略略思索,去不明白青櫻為何強調日子。

“那天我頭一次穿著花盆底走那麽久......”

“那天......”容佩似有所悟,那天是弘歷抱著青櫻回來的,青櫻還摔壞了腳......那天之後兩人許久沒見面......

“我看到允禧貝勒和玉嬈福晉了......他們還送我獅子峰的畫作......”

這幅畫容佩有印象,落款除了允禧好像還有弘歷,日期正是雍正八年九月廿十,難怪青櫻印象深刻。容佩再次憐惜的拍拍青櫻背,那天是什麽讓兩個人生活的軌跡都打了個彎?

“有人會在對一個女子說愛之後立刻跟另一個陌生女子......”青櫻嗚咽著說不出茍且兩個字......這讓她覺得自己並非不可替代,不是她也會是別人,四阿哥府側福晉。

此時門似乎被推了下,門外的人被門內的門栓擋住,“咚咚咚”清脆的敲門聲響起,這個時候應該是弘歷,這幾天他為了出征的事情都是早出晚歸的。

青櫻求助的看著容佩,搖搖頭。容佩安慰的撫摸著青櫻,放下青櫻,為她蓋好被子便起身吹滅所有蠟燭。容佩希望青櫻對弘歷其實並沒有很愛,在一起的兩個人如果插入了第三者,其中一方就會像小孩子被搶了玩偶一般生氣難過。容佩希望只是因為弘歷的所行與青櫻對兩情相悅、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認知背道而馳才使她失望,容佩希望她能體會青櫻此時的心境,可是再親密也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個體,感受她的感受,思考她的糾結,她做不到啊......

容佩鉆進被子,抱著青櫻,如果青櫻想說便說,如果青櫻不想說便不要說了。

至於門外的弘歷,大概會自己離開吧。

清晨,容佩起的很早,初夏的天已然很亮,容佩打開窗戶,發現原來夜裏下過小雨,雨後泥土的清香,放佛昭示著世界的安寧祥和,天空湛藍而清明。一夜的壞心情放佛在撲面而來的花草香氣中一掃而空,希望青櫻也能如此。

正這麽想著,推開門,一抹淺紅色映入眼簾。

“啊!”容佩叫出微弱的聲。難道弘歷在門外坐了一夜?

弘歷的背筆直的倚在門框上,仔細看並不那麽寬闊,卻剛剛好容納下青櫻的寬度;他仰著頭,後腦勺抵在門框上,側臉的輪廓完美的如同鬼斧神工的作品;兩只膝蓋屈起,右高左低,一手搭在膝蓋上一手則自然垂下;屋檐的積水滴在他乳白的衣服的下擺,那麽淺紅色正是他上身的斜襟坎肩,此時也氤氳著水汽。他仿佛睡的很愜意,微蹙的眉頭卻洩露了他內心負擔的壓力。

容佩猶豫著要不要叫醒他,最終決定還是先會自己房中為他拿條毯子。

當容佩回來時,發現弘歷已經醒來,負手佇立,透過打開的窗子安靜的望著青櫻。

翻手反排命格,覆手覆立乾坤。

明明是如此深情的表情姿態,容佩驚訝於這潛存在天地間的最貴氣質。

“給四爺請安。”容佩輕聲說道。

弘歷半回頭看容佩一眼,比了噓聲的手勢。弘歷又看了青櫻一會兒,轉身離開,他該回宮裏處理出征事宜了。容佩追出玉墨軒,“爺,您......您在門外坐了一夜?”

弘歷不置可否。

說實話,昨夜他看到屋裏的燈火熄滅後,他心裏的一團光亮仿佛也熄滅了。反正也沒有困意,倒不如在門外等她起來,守著她便覺得安心自在。面對府裏的眾人、宮中的眾人,他萬事都要掂量,唯獨面對她他可以放心卸下所有擔子和偽裝,這種感覺很奇妙,他說不清楚原因,只能相信心中原始的本能。能在清晨看到她的睡顏他連日來的壓力也能減輕不少。只是那莫名的疏離縈繞不去、揮之不散,讓他不知所措。

青櫻睡的很淺,容佩離開不久後便醒了,像是冥冥之中自有感應,青櫻遇見了弘歷轉身的那一剎那。青櫻心裏一緊,正要出口挽留,卻發現了他的不留戀。

“容容,我們去繡房那邊好麽?”青櫻穿上起居時穿的白緞繡鞋,自己端起洗漱的竹鹽水漱口。“珂裏葉特氏也是個可憐人,無論如何,求一個名分總不算錯。”

容佩一怔,她的格格是要擔起側福晉的包容心和平衡上下的責任了。容佩轉頭微微一笑,“好啊。不過你要先洗洗臉,吃早餐啊。”

“嗯。”

青櫻頑皮的一笑。容佩卻看著心疼,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再多事情對身邊的人都永遠不失笑容。容佩還記得青櫻八歲的時候有一次老爺辦差外出好久回來第二天帶她去騎馬,因為青櫻太想念父親而玩的忘記了古文師傅布置的誦讀,次日被師傅罵的很慘甚至還被打了手掌。那天青櫻除了補上那篇繁長繞口的離騷,還有兩份曲譜、兩份棋譜要背,還有五張打字要寫,竟然默默挑燈背到深夜。容佩事後曾問她為什麽不求老爺夫人同師傅講講通融一下,青櫻卻說,她很聰明,這樣會記得越來越好,有一天就可以練就過目不忘的本領了。

青櫻外表上天真愛撒嬌,也很容易因為為他人考慮而搖擺不定,其實內裏另有一種堅強與承擔,年幼時的壓力讓她比許多同齡人要通明很多。

一夜細雨聲,海蘭為了趕制晞月的旗袍一夜未眠。

海蘭仔細摺好這件雪紫色的旗袍,手指細細拂過嫩黃的一叢蕙蘭。海蘭從繡架前的凳子上起來伸了伸腰肢,整理了一下繡房。當收拾到一方水藍色的手帕時海蘭楞了會兒,她捧著這方帕子貼在心口,猶猶豫豫終於把這方帕子進袖口準備等會兒收進房間裏的妝盒。

“海蘭姑娘在麽?”

門外有人在敲門,是誰那麽早。

“我看屋裏隱約有燭火,不知道海蘭姑娘是不是在這裏工作了通宵?”

門外的人禮貌而溫柔,海蘭有些意外府裏竟然有人會對她這麽溫和。

“是我。請稍等。”海蘭略略整理了下衣服,又對著鏡子看看自己的臉,確定沒有失禮之處便出去了。

拉開門,是青櫻身邊的容佩,而烏拉那拉青櫻正站在不遠處。海蘭一時有些窘迫,不知該如何應對。容佩善解人意的說:“方便進去坐麽?”

海蘭看看屋裏,滿是繡娘的繡架,沒有什麽好落腳的地方,便趕忙說:“還是去我屋裏吧,我一個人住的。”府裏一共五位繡娘,沒有人願意同她住,她還記得原本同她一起住的那位繡娘搬出去時是多麽開心。

“勞煩姑娘帶路。”

“請等我一下。”海蘭轉身端起放有晞月旗袍的托盤。

看到海蘭巧奪天工的繡工,容佩不禁感慨道:“真是栩栩如生。”

“不過是從小學到大的功夫,不足為人道。”海蘭柔弱的抿一抿嘴。府裏除了惢心會有人關心她繡工到底怎樣麽?高晞月又會是因為自己繡工好才一再指定自己交付秀活麽?此時的海蘭看容佩有幾分遇到知己的感慨。

青櫻的名字一直在海蘭的心裏存著,當真正見到青櫻時絲毫沒有驚訝的感覺,她想象中的青櫻就應該是這樣清清爽爽又不是雅致高貴,只是她淺淺的微笑卻滿是傷愁,是為了自己麽,連海蘭都為之心酸。

“簡陋之地,只有清水招待,還望見諒。”海蘭為青櫻端上一杯茶水。

青櫻努力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謝謝。”

海蘭努力讓自己泛起波瀾的心情平靜,簡單的謝謝而已青櫻說的那麽自然而當然,海蘭卻足以為這兩個字感動許久。自己所有的努力都被當做理所應當,突然有人用行動告訴你你做的事值得別人感謝,海蘭自然感動。

“我想聽你說。”青櫻放下茶杯。

海蘭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我?”說什麽......

“惢心和你......”

海蘭垂下眼瞼。

“坐下來,慢慢說。”

海蘭順從的坐下,抿抿嘴,“惢心只是不想我這麽辛苦而已,她沒有惡意的。”

青櫻點點頭,“她很重情義。你也是。”

一旁的容佩淡淡的微笑,青櫻今天說話簡練的很,完全不同於平日的感覺,但是作為青櫻,她能心平靜氣的來到這裏已經足以讓容佩驕傲。

“我麽?”海蘭搖搖頭,算不得是吧,“看到惢心多少有點同病相憐的感覺,想要幫她一把也也算不上什麽。”

容佩心裏七八只小鼓在打,竟然有人可以這樣聊天......理解無障礙啊......

“為什麽想讓她到我這邊?”

容佩恍然大悟,青櫻要知道的是,在整件事情裏她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容佩再次會心一笑,她的青櫻果然比她想的要成熟,倒是她有些狹隘了。

“除了幫她博個好出路,也是幫你。”海蘭坦然看著青櫻,“我這麽說,你會相信麽?”既然青櫻如此坦誠,她也明人不做暗事。

“非親非故,無緣無故,很難相信。”

海蘭笑了,如果青櫻猶豫之後說相信她也許不敢再說什麽,但是她毫不猶豫的說不相信,海蘭便懂得她選擇相信她說的每句話。

海蘭從沒見過青櫻,青櫻卻在眾人口中反覆出現,無論是嫉妒羨慕還是欽佩喜歡,她都是府裏眾人討論的熱點,縱使海蘭平日喜歡沈默偏好獨自一人,多多少少也聽說很多。青櫻像是生活在雲端的仙女,折腰翹肢,櫻花醉心,又嬌俏可人,冰雪聰穎,懂得多,會的多,對下面的人親和,還曾經不顧安危救過瑯華,更重要的是她擁有四爺的寵愛,幾乎滿足了少女對生活的全部幻想。

海蘭真心喜歡青櫻,不是因為她生活的美滿,而是她這個人值得喜歡。

去年秋末,弘晝的事情意外的沒有鬧到滿城風雨,海蘭上街選購針線和布匹後因不想那麽快回府而在城裏閑逛,當看到門可羅雀的三爺府時不禁感慨曾經人中龍鳳風光無限的三阿哥身後事竟然這麽淒冷,莫說普通老百姓沒有在意的,連平日與三爺府來往的人都不願踏足。海蘭正要離開,卻見到青櫻從三爺府出來。只是青櫻那個自己輕輕翻開坐轎簾子的動作,海蘭便很喜歡她。

她也喜歡惢心細致聰敏且重情重義,如果她喜歡的兩個人能相互照顧,她也會很滿足。

“記得寒衣調麽……雖然詞是新做的,卻用的是舊曲調……家鄉的調子……”海蘭緩緩說到,漠北之上寒風中的溫柔。

聞此,青櫻明眸善睞更多了幾分冬雪的皎潔和關山滿月的溫和,“那是額娘喜歡的小調,”阿瑪年輕做征兵是額娘常常哼給阿瑪聽的,“海蘭故鄉可是在漠北?”

“其實海蘭並未去過,”海蘭搖首沈默,覆又說道,“常在額娘口中聽說。”海蘭心中一篇酸澀,她額娘的故鄉才是她的故鄉。

青櫻似在寥寥數語中窺見少女成長中的苦澀,青櫻眼中的光華黯淡了幾分,似廣寒孤女在窺見人世間傷痛時因哀傷而輕輕掩下了素紗,漫長的沈默,將兩位少女帶入各自的心事。

容佩輕輕扯了扯青櫻的衣衫,意思是時間不多了。青櫻恍然,似南柯一夢,再醒來,不知時空幾何,此時的自己有還是不是剛才的自己。青櫻的眼眸歸於那份清澈的平靜,她坦然道:“海蘭可願意做我的姐妹?”

海蘭再擡頭時眼中是驚訝是恐慌,一瞬間,她也開始懷疑自己還不是不是那個自己,因為青櫻的赤誠,因為青櫻那直擊心底柔軟的目光,更是因為自己十幾年磕磕絆絆的人生。直視青櫻許久,海蘭始終沒有看透這個女孩子對心上人的心事,她似無情卻又實在有著似海深情,她似執著於專一又似瀟灑於世間萬事。一個衣食無憂的貴族格格,一個半生順遂的側福晉,為何是這個樣子?

“想,”海蘭肯定的說道,“只是海蘭不入四爺府!”

青櫻點點頭,了然於心,海蘭蕙質蘭心,明白了她話底的意思,她既已聽到她的心聲,她便該離開了,別忘了,她還要進宮,坐在高高的臺上,看壯士出征,聞鳳鳴馬嘶,雖然不過是送行歌舞,她似看到了金戈鐵舞的戰場。

離開繡房,容佩扶住青櫻,她知道青櫻已經撐了很久了......不是她少年老成,只是她心懷悲憫加上書讀萬卷,總是閱歷不足卻有獨到的世情見解,然而不過雙七少女,裝裝樣子騙騙不熟的人好說,騙容佩,怕是不行。

“櫻......”容佩柔聲道。

“嗯?”

“你......”

“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新涼......這就是海蘭給我的印象......”青櫻輕輕說道,語如清風,緩緩吹過通向玉墨軒的羊腸小徑。

“那麽......四爺呢......”

青櫻搖搖頭,雙眸無力的合起,情人眼裏應該是容不得沙子的......皇族生活讓她接受了社會的常態,可是從小生長的家庭環境讓她讚美專情與深情,認知的矛盾在心中你爭我奪,青櫻有些忽略關於愛情的本心了。“我們進宮吧,好久沒見皇額娘了......還有熹額娘和朧月......”

這一夜的紫禁城歌舞升平,將軍行、祝酒令、戰鼓擂一系列歌舞烘托出了出征前的的恢弘氣勢和兵將直上幹雲霄的赤膽豪情。

海蘭撫著晞月裙子上栩栩如生的蘭花,午夜清風,似有幽蘭暗香。海蘭無奈的皺著眉頭,精心縫制還是被退回來了。海蘭雙眼微和,體會著一種似幻似真的憂愁,難以描摹,只知道像是游不出宿命的汪洋......會發生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